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,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就再也没分开过。他们十指相扣地走遍游乐园的每一处,俨然一对恩爱的有情人。
唐婉宁从没想过,原来快乐还有这样的呈现方式,它不同于和家人在一起的其乐融融,也不同于和朋友同行那般志趣相投,它让自己面红耳赤、心跳加速;既让她觉得惊心动魄,又给她充分的安全感,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跟着夏潮生去做任何事。
这就是传说中的“爱情”吗?她今晚回家一定要和顾美珠打电话好好聊聊。
到了中午,夏潮生本来是想带唐婉宁去吃高级的西餐厅,他认为那里才配得上她的身份和档次,即使是跟自己出来,他也不该放低她的标准。唐婉宁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,比起乏善可陈的“上流生活”,她更想去体验的是,夏潮生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。
“还是带我去你喜欢的餐厅吧。”她说。
夏潮生想起自己最常光顾的面店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那里没什么装潢,用餐环境也很简陋,我怕怠慢了唐……”他对她的称呼一时没有改口,在收到唐婉宁的眼刀之后,连忙收声改为“宁宁。”
唐婉宁听到他改口,满足地笑了。她鼓着腮帮子撒娇:“夏夏,你就带我去嘛,拜托了,人家想去嘛!”
她这声“夏夏”一叫,纵使是现在唐婉宁叫他上天把太阳拿下来,夏潮生都要想办法去做,更何况只是这样简单的请求。
夏潮生忙不迭地称好。
夏潮生是唐婉宁头一个除家人以外的撒娇对象,就连父母也不是对她的撒娇有求必应,她没想到在他身上竟然这么好用,暗暗窃喜,记下了这个制胜要诀。
夏潮生牵着唐婉宁的手来到德发面馆的时候,老板娘正从搭在门口的大铁锅里捞面。只见她拿起一个大如脸盆的网状漏勺探入锅底,然后两手抓住勺柄,从里面掂起满满的面条来,倒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大铁盘中。
唐婉宁驻足观赏,她平常吃的食物都是装在雕花或彩漆的碗碟里,有着精致的摆盘,这样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和出锅时浩大的阵势让她啧啧称奇,觉得甚是好玩。
老板娘抬头,热情地打招呼:“潮生,你来啦。你身边这位姑娘可真俊呐!哈哈!快进来坐呀。”
夏潮生笑着叫她:“芳姨,最近生意怎么样啊?”
“还是老样子,勉强糊口罢了。”老板娘抬手用袖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,“今天想吃什么?”
夏潮生先问唐婉宁:“宁宁,你想吃什么?”
唐婉宁笑得像是浸在蜜罐里一样甜,“和你一样就好。”
夏潮生点了两碗香辣牛肉面。
餐厅里很窄,只容得下两列桌椅并排摆放,每列四张桌子,共八张。里面的照明全靠的是自然光线,越往里越暗,可是坐得离门口近了就不得不感受搭在那里的锅炉传来的热浪,此时正值严夏,唐婉宁只坐了一会儿,用来擦汗的手帕就已经湿透了。
夏潮生坐在她的旁边,用手掌帮她扇风,心疼地问:“要不往里坐坐吧?”
唐婉宁回头仔细看了看,里面已经坐了两桌客人,一桌男人正讨论着赌坊的事,说的唾沫横飞,另一桌则是带着小孩的夫妇,小孩哭闹不止,两人还忙着指责对方。
唐婉宁摇了摇头,“算了吧。”
她悄悄问夏潮生,“你说,以后我们会不会也像那对夫妻一样,因为一点小事就争执不休,互相数落对方的不是?”
夏潮生笑了笑,他不敢肖想和她能有未来,更何谈孩子。哪怕他们只是像今天这样轻松地度过一天,他都觉得是上天破例施舍给自己的恩典,也许一觉醒来,发现这一切都只过是黄粱一梦。
他哄唐婉宁道,“放心吧,我一直都会让着你的,不会和你吵架。”
他不敢看她的眼睛,站起身来去帮老板娘的忙,问道:“芳姨,这两碗面是哪桌客人的?”
芳姨刚从大铁盘里盛出两面,正忙着给它们上浇头,头也不抬道:“给六号桌的客人。”
芳姨的丈夫当年被抓壮丁去参军,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。两人原本有个儿子,比夏潮生大两岁,在她丈夫去参军的第叁年便得了天花,芳姨没钱给孩子治病,只能靠便宜的中药吊着,没过几个月儿子便撒手人寰了。
那年夏潮生五岁,还在街头乞讨度日。芳姨本想煮碗面祭奠离世的儿子,看着这孩子像是和自己儿子一般大,正眼巴巴的隔着窗户望着锅子流口水,起了恻隐之心,便把那碗面端给他吃。
从那以后,夏潮生没少受芳姨接济。
而这间小面馆,是夏潮生前几年用自己在军中的积蓄给芳姨开的,德取自她丈夫的名字,发取自她儿子的名字。
夏潮生和芳姨的关系,不是亲情,却胜似亲情。他们不如母子那般亲近,甚至不经常见面,但是每次夏潮生来面馆,芳姨都会给他放满肉,还会给他带些自己亲手做的卤菜。
所以夏潮生在面馆帮忙的时候,她也毫不忌讳地使唤他。
等夏潮生把面都端到客人桌上,走回来的时候,芳姨抬头,眼尖地发现了端倪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