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买吃食菜点为由,又让男人讨足了便宜,黎式终于获得了每日两小时的出门时间,如犯人放风。
她走不yuan,也不想走yuan,元朗虽不够繁盛,卖菜的摊贩绝不会缺。身后依旧会跟着人,但对她来说,这点自由,也已是弥足珍贵的了。
每天做饭、浆洗、收拾房子。比起情妇,她做家政更为出色。尽管如此,也乐此不疲。甚至天真幻想着,如果能就这么平静过下去,直到他腻烦,老天垂怜放她离开。
日落西山,她裹着毛毯,斜坐在阳台看书——《a night to reber》。一本她用一打猪肉加两块姜同一个地摊上换来的旧小说,讲述的泰坦尼克号巨轮沉没前后的史撰。
她不欢喜看悲剧,却总会被悲剧吸引。灾难面前,最容易突显人性深处的东西,美好或丑陋,更何况是这几十年前如此巨大的一场浩劫,文字记录并不苍白,对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跃出纸片,分分毫毫,都在撞击着她的心。
乌鸦从堂口回来,已经习惯了先去阳台瞧她身影,仿佛那里已是她的专属领地。
夕阳斜照,美人阅卷。
冬日的湿凉马上被祛除离开,他眼前所见的,她的那份干净,好像不止能洗刷掉他的罪恶,甚至能冲尽整座城市的鸾凤颠倒,背信弃义。
这份干净,他既着迷又厌恶,既想占为己有,又想毁尸灭迹。心底的声音在叫嚣,势要拖她入泥潭,但,好像又舍不得。
她沉迷白纸悲剧,没注意身后有人。他被忽视许久,怒从心生,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丢到一边,“又什么破烂全写洋文?”
黎式对他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早已见怪不怪,没什么表情,顺势收了书站起来往里走,“吃饭吧。”
她心中藏事,苦想多日未得结果,饭桌上终于开口,旁敲侧击,“你有识日本人?”
他大口吃菜,警惕提升一半,“冇。”
假话说的干脆又笃真确实是他的风格。她笑笑,没有问下去,倒换他追查,“点解突然问这?”
她夹了一筷子虾放到他碗里,语气听起来很诚恳,“关心你,怕你搞不过日本人,突然间边日就畀斩死喺荷李活道。”
前半句假话,后半句真话,真假一掺,他也没火气可以动,“你好想守寡?”
“唔想,寡妇门前是非多,我最怕烦。”再说,情妇而已,算哪门子的寡。
“老实讲,你系有事求我?”
他放下筷子,看她的眼神里多几分审视。平常里,她不会那么话多,更不会乐意顺着他的话接茬。相处日子不多也不算少,怎会不知,她那张笑脸,挂皮不挂肉。
“冇。”
“讲多一次,你知我唔钟意听大话”,他的脸拉了下来。
吃饱喝足就和厨子翻脸,他这般的放在过去饥荒,定要被人谴责。黎式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水,低头去收拾碗筷,依旧重复刚才答案,“冇。”
他阴测测的看她,她却是从容,甚至毫不在意地向他扯扯嘴角,“让让,我抹台。”
恨她真话伤人,更厌恶她假面虚伪,他强压下火,“你咁钟意装腔?”
她没回答,自顾去洗碗,他跟着追进厨房挡在她面前。
黎式望着他,面上无奈,“你不也是一句都唔肯答我?互相聋哑又有什么唔好。”
他是不明白,也没感知的。除了在权势和金钱上,他思路清晰脑袋清楚,其他事,一概如浆糊。
人都是自私,尽管他们之间能回忆的只有一个不堪的开始,他没付出任何东西,只知掠夺,就妄图要她的坦诚——就算这种坦诚只是自欺欺人。
他被她搅的心情恶劣,对面前脸孔产生厌恶,转身就离开。黎式一派无所谓神情,装都懒得装。
第一次,晚上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,没有欺压和反击,没有追逐和闪避,没有挑逗和抗拒,没有肉和肉紧贴在一起。
双人床,光影中伏起两个人形,低凹处犹如楚河汉界。
第二日晨起,一个出门做事,一个扫地擦桌。男女之间的模式终于与雇主和家政相似。她暗喜同时意外,他那种性格的人,竟然还知道怎么冷战。
结果是她想太多。
“为何要忍”四个大字徘徊他心头十二小时,如下降头越想又气。踩足油门回家,拖住她细腕一把扔进沙发,指着鼻子宣泄郁结,“将你那副阴阳怪气收返去。”
暴戾本相显出,她反倒不怕,男人手段不过是欺压,暗想时机已至,亦不得再忍,干脆放手一搏。
“你想唔想知,昨日我想求你什么?”她忍着疼,撑起身体,眼睛开始变红,“求你,让我读书。”
四个字,每个字都如钉在他心上。他不是傻子。只一瞬间,就明白了很多——原来,一步一步,都是她的试探。
倔强又聪明的女人。
第一步是能出门食饭,第二步能出门采买,第三步是能出门上学。
再后来呢?岂不就是离开。
假意臣服,一步两步,都在用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,让自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