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桐发誓,是绳子自己动起来的。她只是一不做二不休,放任绳头绕过周烨的肩膀。
此时任何退缩都会带来更大的危险,所以她根本不怕了。
他既开大恩似的任她动作,就要把握这片刻,让他不能动弹。
把他缠紧,是现在她唯一的目标。
男人灰蓝色的眸子照进一点血色,攫着她。眼窝像一口井,深而难测。眉弓骨峰峦般耸着,颊侧点着棕黄雀斑。硬朗的下颌线,推平过后杂生的胡渣。
伍桐虚近他怀,闻见一股延绵幽深的木质香。手臂环过男人的腰身,拉了绳,感受他胸膛微微起伏,沉稳的气息扑在头顶。她才意识到,这个人与沉泠和陆梓杨不同。他比她年长,他是个男人。
心脏不可控地躁动,伍桐示弱了,她轻轻蹲下,去捆他的腿,心里打完的台词草稿变成甲骨文,她自己都读不懂了。怕一会儿出口的理由变成述罪状。
男人的腿向她张开,两只裤管的距离过大,让她无法将其缚拢。只好绕完男人的一只小腿,再去绕另一只。裤管开口被折,露出灰袜与腿节,伍桐看清他皮鞋上的泥泞斑点,和刺啦的腿毛。
男人的腿忽然一动,伴随着一声轻笑,伍桐手一颤,仰首看他。
他与背后那座巨大的雕塑一起俯瞰她。他不像神,像吸血鬼。
好像就是在对视的这瞬间,轻巧又深重的一瞬间,伍桐觉得窄小空间中有什么东西迅速膨胀起来。越来越大,将空气挤出,墙壁胀破,将理智与情感全部碾成燃过的灰。
视觉上,应该是男人不容忽视的腿间起了物理反应。
心智上——
“天,你在干什么,小姑娘。”去而复返的李崇明拯救了她,他让时空复原了。
伍桐寻回了被男人掠夺的心智。
她赶在李崇明冲来之前,让两根绳头在男人腰间相逢,打了个死结。
伍桐飞快地为她犯下的罪编造缘由:“您看,我绑完了,您比您的作品美。您不是残次品。”
然后,起身要走。忽然衣领被勾住。伍桐还在下位,见男人那只还能动的右手,捏着一张名片。
须臾间,名片落进她领口,手指离开。
伍桐落荒而逃。
李崇明被心里仅剩的善意催促回来,怕一向以“战斗”解决问题的周烨不给陆家小子女朋友留生路。哪知一来,看见这惊天骇人的一幕。
他站在原地,动都不敢。女孩跑得太快,他的善意无法发挥,来不及提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:
这个男人有毒,不能绑啊!
何况,何况,何况。
周烨硬了。
这比末日来临还恐怖。
他甚至还一直望着小姑娘跑走的方向,那眼神只有李崇明看得懂。
这事没完了。
“烨哥,这……你……”李崇明扶额,“我在下面看你迟迟不下来,都担心死了。你,这这,让她绑你干什么!”
真的很担心,担心你把人家害了。
周烨还看着伍桐离去地方向,说:“她主动绑的。”
“她主动?她为了什么,难道还敢那啥你?”
主动接近周烨的女人是不少,最后都很惨。
“不知道,可能是为了证明,我和这雕塑一样吧。”周烨淡淡地说。
姚景的寻人启示已经播了半个小时。他找遍全馆,快要去求救警卫队。
楼梯间里,宋清华一个电话把他骂得狗血淋头。
他抱腿缩在角落里哭唧唧:“要是她有什么意外,我也不活了,呜呜呜呜。”
宋清华在电话那头软下声:“这么大一个人肯定不会丢,最多是遇到熟人出了馆。姐知道,你等了这么久,终于见到她,一碰上她就方寸全乱。你再去问问前台,馆内有什么容易找漏的地方。”
她还不忘嘱咐:“记得,不许在女孩子面前哭。”
姚景艰难地站起身,手缩在袖子里,抽泣着抹眼泪:“呜呜,好,我再去找她。”
却听嘎吱一声,墙面被打亮,有人开了门。
“姚景,是你在这吗。真不好意思,我手机静音了,才听见广播,问了前台说你在这里。”
伍桐十分抱歉,人家本就没有义务陪她逛展,怎么还麻烦他打了二十通微信电话。
嗯?狼崽子怎么耷拉着脑袋,缩着肩膀站在暗处,头发也乱乱的。
难道是,生气了。
伍桐本就惊慌未定,一时想起,姚景可是那个说要把沉泠碎尸万段的人。按理来说,他和周烨同样骇人。
直到姚景转过身,凶野又幽怨地看向她。
她确认,姚景和周烨完全不一样。
同样红了眼,狼崽子的眼睛红得像兔子。
“那你……”姚景喉咙干涩,眼泪差点又涌出来,被他硬生生憋回去。
——记得,不许在女孩子面前哭。
他不能哭,伍桐肯定不喜欢柔弱的男人。
她安全就好。
他强装镇定,继续学那种冷漠硬气的腔调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