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库里南x70开进舞大校园,稳稳地停在尚德女生宿舍楼下。
这会已是凌晨十二点,大多数女生宿舍已熄灯睡觉,楼下也不见了黏腻得像连体婴儿的情侣们,整栋楼沉静在浓浓的夜色里。自明樱晚上去酒吧跳舞后,本来晚上十一半就要关宿舍楼的宿管阿姨感动于她的孝心,每晚都会特例给她开门,她这才不至于每晚回来后都被关在宿舍门外。
明樱转过身,声音轻轻的,很有礼貌地说:“梁先生,您先在楼下等一会,我把您的衣服拿下来还给您。”
她早就想把他先前借于她的外套还给他,奈何之前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,此事便暂且搁置下来。如今时机正好,也该是还他衣服的时候。因为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,也许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也说不定。
“到不必如此着急”这句话还没出口,小姑娘就已经像只蹦跳的兔子下了车进了宿舍楼内。
梁珩扶额,有些无奈地笑了声。
如今夜色已深,空阔而寂静的宿舍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库里南,显得突兀非常。梁珩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偷偷摸摸的,不可为外人道也,有失他京都贵公子哥的身份,若是他朋友们知道他今日此般模样,该是要笑话他了。平日里也向来是他人等他,还未敢有人对他说出“等一下”这三个词。
八分钟后,明樱拎着叠好放在袋子里的长外套,脸颊红扑扑地把袋子放入他车内,手扶着车门,很有礼貌地对他说:“梁先生,很感谢您今晚送我回来,您回去小心点。”
说着就要把车门关上,梁珩却出了声:“等等。”
“恩?”
“辞了酒吧的兼职。”
明樱的身体倏然顿住,四目久久凝视,他修长的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,一向温和清贵的眸子变得凌厉,明樱如此小的年纪怎会顶得住浸淫在顶级商圈多年的男人,她扶在车门上的手满是热汗。
他循循善诱:“那里不适合你,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待的地方。”
许是感念于他今晚送她回来的恩情,小姑娘没再语气剧烈地反驳他的话语,而是低着头像一只鹌鹑一样把脸埋进厚厚的围巾,竖着耳朵听他说话。
“好好在学校学跳舞,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。”
小姑娘敷衍地点了点头,一副左耳出右耳进的模样,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往心里去,甚至还反驳道:“你怎么总是强调我的年纪?”
梁珩神色微变,连虚握的指节都紧了几分。
而驾驶座上的任响恨不得出声替梁珩作答——因为你的年纪不但困住了你,也困住了他。
“你妈妈呢?怎么没管你?”梁珩没再拘泥上一个话题,转话问道。
去年梁珩送梁嘉宜去考试时,是见过明樱的妈妈的,两人的眉目间有几分相似,不过明樱的容貌较她妈妈更加地青出于蓝,完全避开所有缺点,专挑优点长,像是中了基因彩票。明樱上台表演时,她妈妈就在舞台下双手合十为自己的女儿祈祷,后来明樱被评委宣布为桃李杯第一名时,她妈妈直接当场喜极而泣,那是对女儿优秀的欢喜,也是对自己多年含辛茹苦培养的宣泄。
明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她多么想她妈妈能管管她。然而这样的事情自她妈妈出车祸后就成为了奢侈,如今她妈妈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省人事。
“我妈妈管不了我了。”明樱低着头,声音里包含着失落与悲痛。
梁珩了然:“跟你妈妈吵架了?她停掉了你的生活费?”
明樱没说话,这是拒绝了再跟他谈话。
即将关上车门时她嘴里轻轻地嘟喃了几个字,她说的声音实在太小,梁珩一时间没听清,问道:“什么?”
“爹味很浓。”
小姑娘说完,潇洒地关上车门,脚步匆匆地走了,完全没意识到投下了多大能量的原子弹。
驾驶座上任响脸上的表情触目惊心,视线完全不敢往后看一分。
库里南车内静默半响,车后座的男人问向任响:“我很老?”
“不老,您很年轻。”
任响说完这话视线不经意间瞥向身后,但这一看差点吓出心脏病,只见梁总轻抬起手臂放近鼻尖嗅了嗅,又问他:“我身上有爹味?”
任响蠕动了几下嘴唇,欲言又止几下后才开口:“梁总,这是一种网络用词,您之前没大关注这方面所以理解上有所偏差。”
任响终于知道梁总拒绝玩这么年轻小姑娘的原因了。俗话说三岁一代沟,梁总和小姑娘可隔着差不多五个代沟,这日常交流都有所隔阂。
梁珩愿闻其详:“这个词什么意思?”
任响拿出手机,点进百度百科搜索,他不敢把搜索出来的词条读出来,而是把手机递给了梁珩。
梁珩长指捧着手机,低下头,视线落定在“喜欢当别人的爸爸”、“爱说教”、“大男子主义”等词语上。
库里南车内陷入漫长的沉静,任响不敢想象他老板的脸色有多黑,也不敢想象他的老板内心受大了多大的挞伐。
只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