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漾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。
“你上山那晚,除了盛京我也看到了,你……”乔言话说一半,抬起那双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。
二人毫不避讳与闪躲的对视,张漾放下手里的那本小说,目光定定:“不是我杀的。”
他的否决让乔言缓缓一笑,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。
“反正什么也没看见,我也只是外人而已。”
“不是的。”张漾摇头:“你救过我很多次,你是我的朋友。”
接着又是一阵沉默,乔言噗嗤一笑。
这是张漾跟他相识以来,第一次见到他笑。
平时的乔言总是端着,笑得很浅很疏离,就算是与他接触也都是冷冰冰的寒意。这个人话不多,平时交流能简洁的绝不多说一个字。
这也是张漾第一次,在这个青年身上见到的、属于这个年纪的和善。
“我们的经历很像,想你别跟我一样的下场,所以才保护你。”他抬手,轻轻地抚着后脑那一条细长的伤疤。
心臟抽痛。
“不过你要比我好点,景家三口都死了,可是,”乔言黑眸一沉,大腿抵着腰间别的那把硬挺的匕首,幽幽道:“可是他还没死,我要回去继续完成我的使命。”
关于他的经历,张漾听说过一点点,也知道那条疤痕是乔言从楼上被推下来才有的。
“周途吗?我比较担心你男朋友谢景杭。”他从盛京嘴里也了解过这个人。
在缙洲,一半天是公家的,一半天是谢家的。不过这位谢小公子似乎喜欢周途多一点?
“不用担心,我把他俩一块杀了就是。”
说这句话时,乔言的眸子已经彻底没了温度,比屋外的寒冬还要凛冽。
张漾被吓得一动不敢动,等到他有了反应时,人早已走了。
他眺望对方渐渐远去的身影,在白皑皑的雪地中逐渐模糊成一个虚影黑点,再到消失不见。
他不由得惆怅。
似乎这个世界上,又要多了一个跟他一样伤心的人了。
乔言走后, 除夕就到了。
新年新气象,郁结的死气一扫而空,转而代之的是大街小巷张灯结彩, 喜气洋洋。
鞭炮声早早齐放, 张漾一晚上并没睡好, 白皙的眼皮挂着两排半圆形的乌青。
“漾儿!外面有舞狮表演,一块去看啊!”
孔思寻全身着喜庆的中国红色,burberry米白披肩沾了点雪花围在身上,灵动如森林里的小精灵般。
张漾随意裹了一件棉服,被人拽着几乎飞出去。
“嘭”的一声,那扇金丝楠木狠狠砸上,挂着的那块印着“出门见喜”的牌子左右乱晃。
幸运小镇连下好几天的雪,放眼白皑皑的一片。小镇大多数人都聚在闭春寒茶馆楼下空地, 呈半圆括弧状围着舞狮团队。
现场气氛热情高昂, 锣鼓喧天。
越是热闹, 张漾越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。
“思寻……你玩吧,我先去一边坐会。”
孔思寻玩的可疯,听见他说的话就摆摆手, “行,别走远啊!”
他扯着嗓子衝着外围喊道, 立即又淹没在乱糟糟的声音里,张漾也不知道听没听见。
临近过年,小贩与上铺都已经歇业。
天光阴暗, 如同地面灰白的雪色,一眼望去分不清分界线在哪, 天地共一色。
在热闹之外的地方, 张漾独自坐在一张被扫去风雪的长椅里, 不动不笑,如同一尊冰雪雕刻的雕塑,粉饰着内心的凄凉。
如果能让世界停止运转,张漾绝对第一时间按下结束。
人在世上的念头被断掉,也就没什么活头了,自从母亲死后,他再也没了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理由。
关于他二十年来一直在追求的安逸和本心,是在他最春风得意时给他的致命一击,张漾如今想想,难免会后悔和陷入深深自我怀疑。
要是他不选择平静而是毕业后拿着奖学金出国深造,那他现在可能是一位海外而归的高材生,视野更开阔,变得更具有野心,一颗成年男人该有的野心。
或许会被各大公司抢着要?前途无量也说不准。他到时能把母亲接到一栋大房子里住,每天能吃上一口母亲做的热饭……
总之绝不会走上一条儿女情长的不归路。
“唉……”张漾深深长长地叹息。
只是觉得很累,很累很累。他被扔进一条没有尽头的跑道上,跑得筋疲力尽,如今,他隻想放空自己,什么也不用思考、什么也不用做。
他仰着头,耳边刮着呼啸的寒风,耳垂鼻尖通红,手脚冰凉,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。
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,他仿佛一隻高高昂起头颅的白天鹅,与这天地合为一体。
哎……
如果就一直这么睡下去也行。
他宁愿当个逃世懦夫。
半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雪花,在他肩头覆上薄薄的一层。
忽然,一股温热的暖